下班了，小王特地赶回县城购置了上好的礼品，打算周一上班，为自己的“前程”再添“一把火”。自从听说县里年后要遴选一名优秀干部到机关工作，小王就开始琢磨起如何才能抓住这次良机。思前想后，一时钱包受累换得日后平步青云，总归还是不太费力地实现了效益最大化。

“又寻着了一条近路！”小王满心欢喜。驱车返程，正想拎上礼品暂且放回家中，斟酌片刻，不确定父母会否支持，终究还是放下了抬起的手。

购置礼品几经辗转，深冬的夜色早已染上几分浓重。父母守着满桌饭菜仍在静候，听到开门声便立马起身迎他进来。春风般的笑容衬得眼角的纹和斑白的发愈发鲜明，小王看在眼里，只觉针尖刺进心窝隐隐作痛，更坚定了他抓住这次机会的决心。

“儿子，听说了吗？A景区出事了，我们去了这才多久啊……”母亲在饭桌上聊起新闻。小王打开软件刷新，“A景区，一天两起游客坠落事故”映入眼帘。细细浏览，两个游客都是因为走了景区里没有建设完备的“小道”上山，失足坠落受伤。小道确乎省时不少，但路也着实陡而险峻。小王一看现场管控图——这不就是他之前上山抄的近路吗？

彼时正逢得初秋周末，小王和父母同游A景区，想登高望远，纵享“天高云淡，望断南飞雁”。一路爬山到半途，正是疲惫悄然涌向身心之时。小王望向比自己更有活力的父母，自嘲平日疏于强身健体，以致无法跟上长辈脚步。这时，小王被登山道旁的丛生乱石掠去了注意力，心怀好奇探身一瞧，却意外探寻到掩映在其后的别有洞天。石块层叠，淙淙山泉流淌此间，一隅蓝天透过空洞映照水面，满目皆是自然险峻之美。最重要的是，借着石块垫脚，小王一撑一登，一靠一跨，竟探得了一条登山的新路。再多攀几步，便到了临近山顶的观景台。如此，弯弯绕绕的登山步道之旅倏然短了不少。

另辟蹊径，既赏得更不寻常的景致，又省下有限的时间和精力。这般抵达目的地，岂不美哉？小王神清气爽，当即电话告知父母自己寻得近路的“喜讯”。父母业已走近，便约好在观景台会合。

“我记得那天下山，你兴高采烈地带着我和你爸去看那条小道。景色确实不错，但我觉得实在太陡，心颤得很。”母亲说，“你看，这次出事就是这儿，我现在想来都后怕。”

父亲感叹：“抄近道听着轻松，但也不是所有近路都能走啊。”父亲说着，翻看起那天的照片，“当时你说小路上山快，但我和你妈一步一个脚印看到的山山水水，你不也没看到吗？那句广告词怎么说来着，别赶路，要感受路。看这张，你妈笑得多开心。”

“儿子，以后出去玩千万注意，安全第一。咱们一家人平安幸福，比什么都重要。”母亲拍拍小王肩头，“快吃吧，刚才是不是加班啦？菜都热了两次了。”

耳畔回荡着亲人的谆谆嘱托，味蕾间传来了最熟悉的味道。生活泛起数不清的涟漪，总能在家的港湾一齐归于平息。但小王此刻身处于此，心底竟一时喧嚣起来。

他想起幼时同祖父行于春日的田野之上，路遇春起之苗，追问秋天为何还不到，收获如何早些来。祖父道是“粒粒皆辛苦”。至于收获，交给时间便好。

他想起高中数学考试，仅用寥寥几步计算就摸索出“秒杀”最后一题的“最优解”。老师赞叹，同窗艳羡，小王浅尝甜头。原来只要寻得最快解法，得分便不甚费力，如呼吸般自然。

他想起那次赶时间，跨进花坛就要横穿草坪，匆匆踩过几步，便被过路孩童指着“绕行三五步，留得芳草绿”的标语批评得红脸出汗。猛然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脚踩生机，不知所措。

他想起人生至此，为了更加轻而易举地摘得可观成果，琢磨“简单方案”、苦求“捷径”早已内化为自己做事的惯用思维和手段。漫长岁月，人潮熙攘，汲汲复营营。短期内“事半功倍”的强烈吸引模糊了人的理性判断，让他不觉间忘却，当下所行的这一径仕途上空，时刻都有警钟高悬。

一时间，他想起很多事。最后，他想起自己车上那几箱并不便宜的礼品。

“我吃饱啦。”小王放下筷子，笑着看向父母，“爸，妈，周末我给您俩添置身新衣服吧。”

窗外，数不清的大红灯笼暖了整条长街。这座小城的新年就要来了。

（澧县复兴镇  夏珮芸）